296. 第二百九十六章 第二百九十六章……
蘅芜苑总是静悄悄的,璎娘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觉好多了,热度退下了不少,穿好衣服后,又有医女来给她看眼睛,璎娘能闻到医女身上好几种熟悉的药材味道。
针灸喝药,随后就是洗漱,吃早饭。
早饭是鱼肉粥和荠菜春饼,璎娘坐在窗前的案几处,摸到桌上的碗勺后刚想开始吃饭,发现室内不远处多了喝茶的一角,茶具茶几,两个蒲团齐全,皱了皱眉。
现在她的眼睛比以前好多了,甚至还能分辨出颜色来,以及各种的物体形状,至于清楚辨别书画,还有点困难。
不过她没告诉任何人她的眼睛已经好转。
璎娘吃完饭后喝着橘皮茶,她望着窗前的盎然绿意,春风从窗口吹进来,轻柔吹拂过她的脸,璎娘吹了一会风后,抬头看向天上的太阳。
今年的雨来的好迟,除却正月下的几场大雪,昨天是春季的第一场雨。
“你知道今天是三月什么时候了吗?”璎娘看向她身边的一个女婢。
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满堂女婢面面相觑,她们被国公吩咐伺候好这位贵人,但也被管事的警告过不许多话。
璎娘没有听见回答便作罢了,她也不想为难这些女孩,不过现在是三月下旬,应该快到四月份了吧,她在花朝节被请到蓝田别墅那已经过了一个多月,再加上在这两三天,约摸三月廿一二左右。
等到中午,女医鱼贯而入检查了一下贵人病情。
下午时分,璎娘走出屋外在堂前小院处走了走,发现了一个人工小池塘,圆圆的一汪小池塘倒映着院内一方天地,一群女婢连忙紧紧跟着贵人,眼也不错的看着她,幸好,贵人看了一会池塘里的锦鲤就回到了房间。
窗前落日余晖入满怀,当你注意到时间时,才发现它是如此漫长,璎娘听着风吹林声,正以为今天会平静结束时,蘅芜苑来人了,来的人是个老管家,道是国公请贵人去抚仙台。
璎娘看了看远处的黄昏,心中不免警惕起来,她原以为自己要被关挺长一段时间,现在魏国公突然唤她,是要干什么?
璎娘坐在铜镜前,镜里余光中,老管家像是一个幽灵紧盯着她,她换了一身衣服,妆台上没有任何东西,许是怕她拿着簪子伤人或又干出什么不好的事,防备的很紧。
女婢在给她梳发,璎娘感觉到绸缎系带被轻轻打了个结,剩余的部分长长垂落到地上,和黑色的裙摆溶在了一起。
女婢起身,将串珠面帘给贵人戴上,遮挡了贵人的容貌。
这个贵人在洛阳宫是个禁忌,老管家曾经再三嘱咐她们不得把贵人的任何消息传到公主那,如果被他知道了谁多嘴,那人就不用再出现了。
因此,她们对这贵人一直是战战兢兢的态度,个个守口如瓶,不敢说任何话,华阴公主自从金陵回到洛阳后,性情比以往更加多怒,在她身边伺候的人很惨。
耳后挂勾冰凉的触感让璎娘微微不适的偏了一下头,面帘轻轻晃动,碰撞时有碎玉声响,黑色的串珠摇曳闪烁着微金浮光。
“时间不早了,贵人请动身吧,让国公久等就不好了。”老管家道。
璎娘压下心中猜疑,第一次踏出蘅芜苑,还未来的急观察地势。
“贵人腿脚不便,还请上步辇。”老管家道。
璎娘第一反应就是抚仙台很远,她抬头看着远处,却只能看见宫阖重重。
待贵人上了步辇,女婢自然的垂下遮蔽步辇四周的黑色轻纱,晚风缱绻托着轻纱飘荡,随后又被一只手扬起。
“国公请我去抚仙台有何事?”璎娘不知为何,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。
“听乐赏舞。”老管家道。
璎娘一点也不相信魏国公有如此好心,他到底有什么目的。
借着微风吹过的纱幔间隙,璎娘记住步辇走过的路线,这里的房屋给她的感觉更像是宫殿住所,出了蘅芜苑,转过一个花园,就会到一个连廊宫殿,天色有些暗了,璎娘看不清宫殿名称,出了宫殿没多远,视线豁然开朗。
璎娘望着前方的万亩荷塘,现在还未到荷花荷叶生长的季节,湖面只有稀稀疏疏的残败茎叶,但湖水远接群山,一眼望不到边,比蓝田别墅的月牙湖大多了。
“贵人坐稳些,不要落水了。”老管家提醒道,璎娘慢慢放下撩纱的手,水亭上的临漪亭三个大字被羊角琉璃灯照亮,一路沿着水廊过去,灯火倒映在湖面上,好似一条灯带。
璎娘等到了抚仙台才发现它是一座建立在山顶的宫殿,整个抚仙山山巅辉煌的灯火,亮如白昼。
明亮的光线可以让璎娘看见大殿上的有多少个案几席位,一共十个,左右各五个席位,歌舞还未开始,客人还没来。
而她现在坐的位置有点奇怪。
璎娘看向前方首案处的魏国公,他坐的自然是主位,而她现在入座在他的左后方位置,这里原本应该是个巨大的青铜烛台,因为璎娘看见案首右后边就有一个,十八连枝的青铜烛台烛火彻夜燃烧。
左边应该也有一个,就在她坐的这个位置。
她的位置没有案几,仅有一方长席,面前飘荡着几重轻纱,时隐时现,她被隔绝在这半尺帷幕下。
客已至,魏延山独自斟酒,饮了一口。
没多时,排坐的黄钟大吕被敲响,五十余位的琴瑟笙箫乐手已就位,百余舞姬飞旋在宏伟的音色里,这仿佛是天上的乐曲,在这山巅之顶,要奏到九天之上。
魏延山侧头看了一眼幽州王妃,她坐在青玉席上,黑色的袍袖像是蝴蝶两翼落在地面上,她似烛火阴影铸就的人形,隔着前方的层层轻纱,看向大殿之下。
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,幽州王妃朝他这边看了一眼,面帘遮挡住了她的面容,只留下一双眼睛,那双眼眸沉静如水。
大殿上,又有新的舞乐声,这次是剑舞,铿锵有力的鼓点伴随着剑舞助兴,堂上堂下,主臣自得,璎娘甚至看到有宾客兴起时拿过剑也舞了一通。
酣畅淋漓中,韩福扔掉剑,道:“听说幽州的歌舞一向与关中和江淮不同,国公,何不让鼓手来一曲他们的离歌?。”
魏延山见幽州王妃没有异样,便将目光从她移开:“也好,我也听听幽州的民谣。”
堂下,编钟鼓乐声再次响起,前调苍茫悠扬,伶人筑节击拍,有男乐声高唱。
“大雁南飞青草黄。”
“胡尘漫天新妇啼。”
“青草来年生又生。”
“谁家儿郎不复归。”
“不复归,荒坟冢,百里无人烟。”
“戏称落雁群中雁群落,留作他年好年景。
“新巢如林,乐不归北。”
“快快取来甜米食,快快送来金玉笼。”
“头雁身披状元红,引得圣人从天喜。”
“十斛珍珠万斗金,皆赐狗彘宦。”
“待宰个万万人头落,不教幽州遍…”
鼓乐笙萧声忽然被一声非常响亮的吐唾沫声音打断了,不知何时,一个犯人被反捆双手压到了大殿之上。
“俺呸!你们也配唱幽州的离歌,就你们这些没胆的狗卵怂瓜蛋,让你们听到离歌都算侮辱离歌了。”那人竟挣脱了甲士的钳制,浑身血的站在大殿最前方,用着幽州方言激烈的愤恨辱骂着:“庐江一战,老子时运不济被你们抓了,要杀要剐随便,可别再让老子听你们这些人唱幽州的调调了,不然老子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。”
殿上宾客脸色铁青,皆有怒意。
说完,犯人就作呕了起来,一边假呕一边耍横:“俺就是个小兵,啥也不知道,你们抓俺们一伙人不是啥也没问到吗?不如这样,你们要是把俺放回去了,俺逢年过节的时候给你们烧点纸钱,就当在地…下…”
璎娘只听到了一声箭哨声,那么猝不及防,它来的那么急,那么短,让她听力暂时出现了空白。
她低头看着台阶下方,只能看见鲜血。
前方不远处犯人蓬头垢面,一只箭矢正好射中了他的喉咙,鲜血喷涌而出,嘴里开开合合,却再也说不出声音,血流了一地。
魏慈心放下箭,很快,殿上甲士将尸体拖走。
“周蛮子杀了我们那么多人,我们俘虏落到他们手中可从没有活下来的机会。”程权海阴沉道:“既然问不出幽州任何情报,还不如杀了了事。”
“安国军节度使尸骨无存,永平降军被屠的一个不剩,润州城外血流成河,惨绝人寰,王百万剐刑加身。”史贽说起这些时,本来想说还有小王爷兵败自刎,见魏二郎也在,便没说,只是仍心有戚然:“幽州残忍至此,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的。”
“可惜主公辛苦经营的大好江东被其夺去了。”韩福黯然道,他的主公自从到江淮之后,就把它作为了第二根据地,劝桑麻,治河运,开商路,除匪患,在朝廷无所作为的情况下,江淮的繁荣可以说是魏公一手缔造出来的。
“若朝廷不弃义,说不定徐州还在。”魏慈心道,他身边的姜校尉点头赞同,在场的还有几个大州州牧,丰州牧曾致然想到了已经被斩首的眬州牧,叹息一声,随后不明所以的看向魏国公的左后方,不过只能看见纱幔后方有个人形,其他什么也看不到,和大多数官员猜的一样,丰州牧猜测可能是魏公新招的幕僚吧,知道内情的只有少数几个人。
后又商量了一下城防布局,等月上中天时,这场宴会才散去。
璎娘眼前的层层轻纱已经被女婢勾挂到了一旁,她看见殿上那滩血还在。
魏延山下了台阶,走到编钟前,用木槌敲打编钟,悦耳的乐声顿时响了起来,竟是幽州离歌的开头调。
“听完歌舞,不知萧夫人的记忆可恢复了一些?”
璎娘慢慢看向魏国公,神思恍惚道:“什么?”后又茫然发问:“你知道我是谁?”
魏延山敲完幽州离歌的乐谱曲调,才走到幽州王妃的面前,他低头看着她。
璎娘抬头望他。
魏延山弯腰,近的几乎贴近幽州王妃的眼睫,那双眼睛里,和刚才相比,只多了对未知的茫然和对鲜血的不适惊慌。
“当然知道。”魏延山贴在幽州王妃的耳边说道:“萧夫人你是圣上亲封的花容夫人,夫君则是杀人如麻的反贼周幽州。”
“如此,还想不起来吗?”魏延山的眼睛紧盯着幽州王妃。
璎娘蹙眉,摇头。
面帘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,她的面容若隐若现。
魏延山道:“萧夫人为何要说谎呢,虽然反贼周幽州是你的夫君,但我又不是喜欢连坐之人,你将这段夫妻关系撇的一干二净,未免太过无情了。”
璎娘眉头皱的越紧:“你说的东西我完全没记忆,哪知真假。”
魏延山直起身,神色仍然多疑,最后还是让人把幽州王妃送回去了。
璎娘坐在步辇上,才慢慢松开攥紧的手,她的裙摆处湿了一块,是离去时无意染上了大殿台阶下的血迹,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她的周围。
她摸了一下。
指尖触感冰冷粘腻。
一抹鲜红像烫在了她的手心,让她轻咬牙关。:,,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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