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到底是福是祸
随着华夏改革开放的进程，在科研院所争相开办公司的风潮里，203院在三年前创办了一个“微机应用技术服务中心”。
虽然挂着院里的名，实际上是由方启东所在的研究室负责。两个牌子一套班子。
这个技术服务中心的主要工作，是负责203院内部使用的微机组装、培训、维修和系统维护升级。
同时负责203院办公自动化系统的开发，以及203院信息化建设的初期规划。
随着华夏计算机市场逐渐起步，西方国家的计算机公司，先后采取不同策略和方式进入了华夏。
有和国企合资的，有设立代表处的，也有通过香港各种销售渠道进入的。
但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，为了树立自身的品牌形象，进一步扩大在华夏计算机领域的应用市场。
加强技术支持和售后服务，成为了各个品牌计算机厂商的重点工作。
为此，一些国外的计算机厂商，就开始寻找一些科研院所创办的技术服务中心或者公司，作为技术支持的补充力量。
如此一来，PHC旋即就把目光投向了203院的微机应用技术服务中心。
PHC是由华夏电子工业部牵头，1985年在华夏成立的第一家中外合资的高科技合资企业。
虽然203院微机应用技术服务中心的招牌小、不起眼，但华夏电子工业部下属的203研究院这块大招牌，影响力之大，可信度之高，是电子行业众所周知的。
这让PHC绕不开，放不下。
于是，PHC通过电子工业部，向203院微机应用技术服务中心伸出了橄榄枝：
双方以技术的方式合作，建立PHC华夏技术服务及售后维修中心。
203院技术服务中心出人力、出场地，并统一管理各地的维修站。
PHC出维修备件，出费用，包括技术人员的培训。
方启东和贾一民怎么也没想到，天上居然会掉下这么一块蛋糕砸在自己的脑袋上。
两人如获至宝，几天几夜兴奋的睡不着。
惊喜之余，又不免担心：如此重任能不能接得住？
这不仅关系到进一步提升和加强原班人马的技术服务水平和实力，获取更多的收入，掌握PHC以及华夏计算机应用客户的第一手资料和信息。
同时能为下一步203院国产化产品的研发和销售，做好充分的市场调研和客户定位。
双方经过几轮的传真和电话，PHC终于要派人到宁城，直接登门洽谈了。
此时此刻，方启东和贾一民已经顾不上兴奋了。心里和脸上都写满了紧张、恐慌，甚至茫然的神情。
对于PHC来说，此行与其说是洽谈，其实就是实地考察和评估。
双方能否达成合作？成败在此一举。
从昨天下午开始，贾一民就带着研究室的几个人，把院会议室精心布置了一番，检查了一遍又一遍。
方启东则专门负责邀请院领导，希望到时候能露个面，讲讲话，捧捧场。
可是，袁院长和林老都表示，会谈环节就不参与了，中午可以出面请客人们在院机关的小食堂里吃顿饭。
今天上午，方启东依然不甘心，一大早刚上班，就堵在两位院领导办公室门口。希望袁院长和林老，能和来宾见个面握个手也行，哪怕两个人来一个也行。
无奈，得到的回答依然如故。
就在方启东垂头丧气从院部大楼走出来的时候，见贾一民慌慌张张的迎面跑来，还没站稳脚步，就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：“刚，刚来的电话，他，他们已经从金陵饭店上车了，七，七个人！”
方启东一惊：“什么？七个人？！怎么来这么多？！”
“是啊，原先估计也就来三、四个人，咱们这边你、我、院长、林老，正好四比四。没想到一下子来了七个。”
方启东苦着脸说道：“什么四比四呀？现在是二比七！袁院长和林老都不肯出面，推托工作太忙。”
“啊？！那，那也太那个什么了吧……”贾一民一听，急的直跺脚：“能不能把情况跟袁院长再说说？有两个是新加坡人，PH亚太区的。两个是香港人。领导不出面显得不太……”
贾一民的话还没说完，就被方启东打断了：“袁院长和林老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，就算老美来了也没用。领导不肯来自然有领导的想法，更不会来替咱们充数的。”
“那林老呢？他这位中科院院士，华夏计算机领域的专家，他要是能来露个面，份量绝对不会比袁院长差呀！”
“嗐！林老就更别想了，他本来就对西方国家的高科技产品有抵制情绪。
这么多年来，一直坚持要做自己的关键件，认为核心技术受制于人是华夏最大的隐患，如果不掌握核心技术，国外迟早会用各种办法给我们设置障碍……
嗐！不说这些没用的，还是咱们自己想办法吧……”方启东沉思片刻，便接着说道：“这样，咱俩分头去物色几个人来，记住！一定要能拿得出手、上得台面的。
十分钟之后，你骑车到南门接PHC的车子，把他们带到会议室。”
贾一民刚要转身，方启东立刻叫住他：“诶，你怎么还不把身上的蓝大褂换了？记得告诉所有的人，一定要注意着装形象。”
……
擦桌子、拖地板、打开水，这是周海洋每天在研究室里的人上班之前，必须要做的三件事情。
周海洋是研究室里年纪最小，也是资历最浅的，这种事情多做一些，是理所当然的。
周海洋对此也是毫无怨言。他手里一边做着事情，嘴里却一边背着英语单词。
就在他刚从开水房拎着四个暖瓶回到实验室的时候，梁明忽然走过来，绕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，然后笑眯眯的说道：“小周，能不能把你的西装借我穿穿？”
“嗯？干嘛？”周海洋顿时一愣。
“有外事任务。”说着，没等周海洋的任何表示，梁明就把身上的蓝大褂脱了下来，随手搭在了实验室的椅背上。
周海洋又是一愣，不解的问道：“梁老师，你早晨不是穿外衣来的吗？”
“哎呀，跟你说了别叫我梁老师了你怎么还叫？我也就比你早来不到半年。”
接着，梁明又连忙解释到：“我跟你说，刚才贾老师让我陪他一起接待外商，我那件外衣要是穿出去，不仅丢咱们203院的脸，甚至有损咱们国家的形象。”
此时，距离周海洋来203院报到刚过一周时间，研究室没有给他安排具体实验任务，他目前的主要工作只是看资料。
当然，还有自己暗地里偷偷背英语单词。
所以，还没有领蓝大褂。
从上班第一天起，周海洋就一直穿着他有生以来的第一套西装。
这是他临上班前一天，刘岩和范丽莉特意带他到新街口百货商店里挑选的。
虽然是柜台里最便宜的一套西服，却花了180元，其中100元还是刘岩借给他的。
本来这套西服已经让周海洋心疼好几天了。
刚才听梁明这么一说，他顿时感到不只是心疼，而且心头滴血，都快要哭出来了。
但又转念一想，既然梁明已经挑明是“工作需要”，而且事关“国家形象”，他只得很不情愿地脱下西装，一脸肉眼可见的写满了哭丧之情。
周海洋顿了顿，忍不住又问了一句：“这衣服你要穿到哪儿去呀？”
“就在咱们院会议室，中午以前保证完璧归赵。”梁明说着，就一把从周海洋手里抢过西装，调头往外跑去，生怕周海洋后悔不借给他似的。
此时此刻，方启东正在会议室里仔细检查各处细节有无纰漏。
他刚要把注意事项向大家叮嘱一番，却看见梁明走了进来。
方启东不由得皱起眉头，上下打量了梁明一番，直勾勾的问道：“这西服是你自己的？”
梁明听方启东这么一问，低头看了看吊挂在自己身上晃晃荡荡的西装，努力的把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，尴尬地说：“不是，刚借来的。”
“这衣服太大，你这身子根本撑不起来嘛！跟谁借的？”方启东又问了一句。
“那件西服是我的。”门外忽然有人大声说了一句。
方启东闻言，回头一看，门口站着周海洋。
周海洋实在心疼自己唯一的西装，生怕被梁明弄脏弄破了，不放心，就偷偷跟着过来了。
方启东看了一眼周海洋，又看了一眼梁明，对周海洋吩咐道：“马上换过来，你穿上让我看看。”
听方启东这么一说，梁明一脸写满了狼狈样，脱下西装，递给了周海洋。
见状，周海洋一脸歉疚地接过自己的西装，穿上了。
方启东做了个手势，让他原地转一圈，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，对周海洋说道：“挺精神嘛！你这会儿有事吗？没事就留下来列席，跟我和贾老师一起坐在前排。”
周海洋闻言，顿时一脸懵逼，旋即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。
梁明见状，在一旁局促地问方启东：“方，方老师，那我呢？”
方启东盯着梁明皱皱巴巴、白里透黄的衬衫看了足足有十秒钟，又默数了一下会议室里的人头，有些勉强地说：“你要是真想听，那就留下来听听吧。”
梁明旋即一脸写满了喜悦之色。
没想到，方启东随即又补充了一句：“你，就坐在最后一排吧，记住！千万别吭声。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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