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章 古代女军医11
姜宓随巫家昱一进屋,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,似看到了元霄佳节盛放的火焰,又似看到了盛春光景院中开得灿烂的牡丹。
头饰美、容貌盛、大红色织锦锻面银狐皮连帽斗篷下,铺开的裙摆上一朵朵展翅起舞的蜂蝶似活的一样, 一步一颤。
大夫人钱氏和府中三位小姐看得眼热, 二太太眯眯眼,认出姜宓头上戴的钗环和身上的斗篷出自老太太的私库, 看着姜宓的目光不由带了几分思量。
大太太垂眸坐在位上喝茶, 眼皮都没带撩一下。
老太太看着眼前郎才女貌,相携而来的一对玉人, 欢喜道:“这就是云初吧,昱儿快带云初过来给我看看。”
巫家昱放下敏哥儿, 托着姜宓的手臂将人送到老太太跟前, 笑道:“小宓, 这是奶奶。”
姜宓福身行礼:“见过太夫人。”
“好、好,”老太太拉过姜宓的手, 摸到手心的薄茧, 心疼地捋了个绿得出水的镯子给她, “翠微阁离这不近, 路上冷不?”
“不冷, ”感受着老人身上传来的善意, 姜宓多说了两句, “从屋里出来就坐上了青梅姑娘让人抬的软轿,穿得厚,妈妈们走得快, 还没感到寒意呢, 人就到了。谢老太太疼爱。”姜宓福身又是一礼, 转身从春红端着的托盘上取来一个朱漆长盒,打开,里面是大大小小的玉瓶,有皂、有水、有乳、有霜,还有一袋人参珍珠养容面膜粉。
“这是我自制的护肤品,您回头让丫环们试一下看好不好用,好用了跟我说一声,我再给您多配几样。”
老太太含笑听完,取过盒子里写的用法说明,打开,一手瘦金体,写得比一般男儿还要多几分肆意飞扬,放下说明,老太太取过花瓣皂端详着看:“这也是你亲手做的?”
姜宓的花瓣皂不是把花瓣掺在皂液里,而是放了提取的花露,等皂液凝固定型,根据花露的香味直接在上面手工雕刻了大大小小的玫瑰花或茶花、杜娟、玉兰等。
春红说老太太喜爱桃花,姜宓便让她取了块船上闲来无事,随手雕的一块桃花皂。
“是,雕这个不用动脑,休息时就做了。”记住了花瓣大小形状,心随意动,真不费什么事。
旁边的巫老将军有点坐不住,这么复杂的花瓣,旁人要学没个几年可出不了师,小丫头张嘴跟玩儿似的,吹什么牛!
“再雕一个我看看。”
敏哥儿不知何时钻了过来,伸手扯住老太太的裙摆往上爬道:“太、太,吃、吃……”他当是糕点呢。
一屋子人哄堂大笑。
巫家昱弯腰抱起敏哥儿,捏捏他的小脸:“这可不是吃,来,咱让姑姑再给我们雕一个。”说罢,伸手取了腰间的匕首给姜宓。
姜宓看巫老将军一副等着瞧的模样,敏哥儿又是一脸期盼,取过老太太手里的桃花皂:“先借您这个用用,等会儿我让春红再取一块送来。”
老太太也来了几分兴致,摸摸姜宓的衣着,见穿得不薄,让青梅帮她解下斗篷,搬张圆凳过来,拉着她坐下:“我看人家雕刻师都有专门的工具,你用这个匕首可以吗?”
“可以。”姜宓铺了条帕子在腿上,拿起匕首三两下削去原有的花朵,打量下,香皂薄了,略一思索,直接雕成立体镂空的花牌,一朵挤着一朵,层层叠叠,造形各异。
关键是它用的时间不长啊,半盏茶功夫就好了。
敏哥儿一双眼盯着姜宓的手都不带眨的,等她雕完,伸手指着姜宓,跟他二叔道:“学、学。”
“敏哥儿想学?”
“嗯嗯。”
“跟姑姑说。”
“扑扑,学。”
姜宓把手中雕好的花牌给老太太,匕首擦干净别回巫家昱腰间,捏起腿上帕子的四角兜起皂屑给青梅,擦擦手,接过敏哥儿:“雕花不过是小技,敏哥儿要学,就跟夫子学文,二叔学武,好不好?”
钱氏刚要上前的脚步又退了回去。
巫家熙心思微动,这个姜氏……怪不得二弟要动心,心灵手巧,机智敏捷。
巫老将军伸手取过老妻手中的花牌皂,这手……稳啊,花蕊一条条都雕了出来,心思更是巧,瓣瓣重叠,却又朵朵不同。
除此之外,还要胸有丘壑,脑中有图,不然两边的造景,做不到这么精致不同。
老太太瞥眼老头子,对姜宓招招手:“云初,我给你介绍一下,这是昱儿他爷,咱们的巫老将军。”
“老将军安好!”姜宓把敏哥儿还给巫家昱,福身行礼。
巫老将军微一颔首,从身上摸了块玉佩给她:“你说雕刻只是小道,对你来说,什么才是大道?”
姜宓把玉佩递给大花,随口道:“济世救民。”
小小娃儿跟他说什么“济世救民”,她懂这四个字的含义,知道它的份量吗?
巫老将军失望地放下桃花皂,没在开口。
老太太只当没看见他的脸色,继续挨个儿给姜宓介绍,巫家昱他爹、他娘、二叔、二婶,大哥、大嫂、弟妹、侄女、侄儿。
长辈都一一给了见面礼,王氏绷着脸,虽不待见姜宓,当着一大家子的面也没敢怠慢,捋了只玉镯。
男性就算了,女眷姜宓回以不同的洗护用品。
平辈多是互相见一下礼,敏哥儿上面有两个姐姐,都是庶出,一个叫巫霏、一个叫巫汐。
姐弟三人,姜宓给了不同的笔墨纸砚,女孩多了对江南采买的珠花,敏儿加了只一拉尾巴上的绳子就会哒哒走的小鸡。
“这个也是姜小姐做的吗?”巫家琪好奇地蹲在敏哥儿身旁,拨了拨走动的小鸡。
姜宓:“你二哥做的。”两人在船上闲聊,说起船只的发展史,谈到蒸汤机、发动机,一时兴起,姜宓拿笔画了只现代轮船,巫家昱找来工具本想照着做只模型,结果鼓捣数天,船没做成,倒是弄出一只简易版的手动小鸡来。
“二哥还会做这个?”巫家尉、巫家航围来,稀奇地挨个儿拉了拉鸡尾巴。
敏哥儿看围来的人越来越多,心急地张着两手:“我的、我的。”
巫汐只比敏哥儿大一岁,见此,嘴一瘪丢了手中的绒花,坐在奶娘怀里指着地上哒哒走个不停的小鸡道:“要、要,汐汐也要。”
姜宓拿袋糖,打开袋口,倒几颗在干净的手帕上:“汐汐喜欢吗?”
“有鸡。”
“对,有鸡。你看还有小猴、小狐狸、花花。”
“喜欢。”
“老太太,饭菜摆好了。”有扑妇过来禀报。
“行,开饭。”
一行人移去正厅,屏风隔开了内外两间,巫老将军带着儿孙坐外间,没一会儿就开了坛高梁醉,一坛梨花酿。
老太太听外面喝得热闹,隔着屏风朝外喊道:“家琪、家尉别灌你们二哥,他下午刚喝一场。”
“奶奶偏心,”巫家琪笑道,“下午我们也跟着喝了,您怎么光心疼二哥,不心疼心疼我们哥几个。”
“那我说‘今儿的酒就免了’,你们听吗?”
巫家琪哈哈笑道:“奶奶您说什么,没听见!”
“臭小子!”老太太笑骂一声,示意青梅过去服伺姜宓用餐。
姜宓坐在大夫人钱氏和巫家昱亲妹巫家慧之间。
一顿饭倒也吃得安静。
用罢饭,老太太带着女眷移去花厅喝茶说话,男人们或去书房谈事,或到外厅下棋。“姜小姐,”巫家慧看着姜宓裙摆上立体的花瓣、蝴蝶,忍不住伸手摸了摸,“你这裙子在哪做的?真好看!”
“平江千坊阁买的。”
巫家慧凑近了些低声道:“二哥给你买的吗?”
姜宓点点头。
巫家慧气得咬牙:“好呀,我找二哥算帐去,能买一条,就不能再多买几条,偏心!”
姜宓失笑,伸手拉住人道:“只有这一条。要不,我回头让人给你送来?”
巫家慧脸一红:“这、这多不好意思。”
姜宓绷不住,扑哧一声乐了。
“哎呀,你、你怎么能笑,太坏了。”巫家慧气得锤了她一下,锤完,才想起,两人还不太熟,忙又道嫌,“对不起呀,我没打疼你吧?我就是、就是平常跟小姐妹们闹惯了。”
“没事。你不嫌我穿过一回就行,回去我让春红熏烫一下给你送来。”这时代的布料娇贵,都不能经常过水。
“你不喜欢吗?”
一套衣服五千多两,单裙子就占了四千多两,跟穿了套房子在身上似的,还要时刻注意身姿意态,不能折了、污了,姜宓觉得还不如穿件普通的棉布裙子来得自在。
“上衣依着我的身形改的,不能给你了,光裙子行吗?”
“不用、不用,府中有绣娘,你借我几日,我让她们照着给我做一套樱草色的,过年宫宴穿。”
“好。”
“唉,对了,你脸上的妆是谁给你画的啊?跟我们惯常的妆容不一样……”
书房里,镇国公巫修纯打量着儿子:“可有受伤?”
巫家昱按按腰部:“挨了一刀,差不多已经好了。”
巫家熙责备地看眼二弟:“下午怎么没听你说。巫齐,唤府医过来给世子看看。”
这一叫还不得惊动老太太,巫家昱拦道:“别,真的快好了,要不我脱衣给你看看。”
巫老将军撩了下眼皮:“姜云初一路跟着他呢,你替他担心什么?”他镇守边关大半辈子,来来回回受过多少伤,不也好好活到了现在,哪有这么娇气。
镇国公起身,扯过儿子,上上下下摸了遍,见他脸上没有什么异色,坐回去,端起茶盏沉吟道:“姜氏,我瞅着不错,家世是低了点,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缺点,昱儿一举灭了南蛮,何等功绩,可你们看昱儿今天回来,皇上可有什么表示?”
不说让太子出城迎接,派个皇子、宗亲总不为过吧。然而,直到现在,也没见皇上有半点表示,可见对昱儿、对他们镇国公府忌惮多深。
“来年春上让大管家走一趟,把她父母家人族亲接来,找媒人下定罢。”镇国公一锤定音道。
二老爷巫修竹瞅眼父亲的脸色:“大哥要不要今晚回去跟大嫂商量一下再定?”
镇国公摆摆手:“当年她给熙儿定钱氏时,她不是说,允她一次,日后几个孩子的婚事,但由我和母亲做主吗?”
巫修竹哑然。
巫老将军一连灌了三杯茶,才压下心头的火气:“姜氏不还没及笄吗,急什么,先把老三、老四、老五和几个女娃子的亲事定下,再说。”
“爹,”镇国公耐着性子道,“你这样,不是凭白让人看昱儿的笑话。”哪有世子给庶弟让路的。
“是我让人看他笑话吗?他自己要娶姜氏,本身就是个天大笑话。”堂堂镇国公世子,取一个边疆流犯之女,谁听了不笑。
“爷爷,明天上朝我准备把虎符交上去。”
二老爷手一抖,茶盖掉在地上碎成了片。
大管家忙进来收拾,完了,默默又退了出去。
屋里一时静极。
“你们可能不信,云初一手医术当真能接好大哥双足上的脚筋,治好大哥。”巫家昱打破一室平静道,“等大哥好了,我会亲自上书,请求归还世子之位。”
二老爷心中暗忖:哪用请求啊,只要府中稍露口风,皇上巴不得呢。
两个侄儿虽都是人中龙凤,明眼的人都瞧得出,老二方方面面哪哪不优胜老大一筹,特别是在领军打仗方面,老二是屡战屡胜,老大一回都没有上过战场。
头疼啊!
是呀,谁不头疼呢。
手心手背都是肉,阻止姜氏给老大治脚,断了他的前程吗?何其残忍。
相比老大,皇上更忌惮老二这个有勇有谋的将才。
为家族计,自然是老大起来,老二交出兵权,退出官场比较好。
一夜过去,巫老将军、镇国公、二老爷、巫家熙均是辗转难眠,早起一个个顶着黑眼圈。
用过早饭,巫家昱上朝述职、领赏,姜宓也被宫里派来的一顶小轿接去了东宫,老太太怕她害怕,给宫里递了牌子,前后脚跟来了。
小皇孙瑾哥儿,6岁半,受惊过度,短短一个多月,人瘦成了皮包骨,眼下一片乌青,人厌厌的没有一点精神。
姜宓伸手号了下脉:心胆气虚,并伴有耳鸣,头晕目眩,精神疲惫,心悸、心神不宁等症状。
“昨晚睡有几个时辰?”
“断断续续有一个多时辰,小殿下不敢睡,说、说有人在他耳边说话。”
姜宓笑着握住孩子的手:“那不是有人跟你说话,是耳鸣。”
姜宓点点自己的耳朵:“我也一样,长时间休息不好,耳朵便会有声音。”
孩子慢慢抬眼看她。
姜宓蹲在他跟前,偏头凑近他,让他摸摸自己的耳朵:“都会叫呢,不信你问母亲?”
瑾哥儿伸手小心地摸了下姜宓的耳朵,没看大殿门口站着的太子妃。
太子妃下意识地将手覆向腹部,往后退了半步。
老太太冲嬷嬷招招手:“太子妃陪着小殿下几日没休息好了,赶紧扶她回去躺下歇歇。”
嬷嬷恭敬地给老太太施了一礼,扶着太子妃,小声劝道:“娘娘,咱们听老太太的,肚子里的孩子要紧。”
太子妃红着眼眶冲老太太微微福了下身:“这儿就麻烦老太太照看了。”
“老身省得,”老太太躬身道,“太子妃慢走!”
门口那人不在了,瑾哥儿似乎松了口气,捏着姜宓的耳坠喃了句“软的”。
姜宓抬起头,捏了捏他的耳垂:“小殿下的耳朵也是软的,我们都一样。”
瑾哥儿抿了抿唇,垂下长长的眼睫,一下一下抠着手指,半晌,身子轻颤了下:“我看到……很多黑黑的东西,他们、他们就在这里,围着我,哭着喊着,慢慢地双眼就会流出血来……好多、好多,漫上脚踝、小腿……”
姜宓伸手轻轻地将人拥在怀里,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:“那是假的,像我们坐在台下,看人们排的一出戏一样,哭也好,骂也好,笑也好,乐也罢,都是假的。”
“他们会流血,好多好多血……”
“有些花汁是不是红色,还有一些颜料,少少放一些在水里,整个池塘或是水缸都变红了。”
“真的?”
“嗯,要不我们来试试。”
瑾哥儿迟疑了好一会儿,大概是姜宓身上的药香让他心安,又或许她的怀抱让他觉得温暖,慢慢点了点头。
姜宓让人取了绘画用的各式颜料,先调了冷系的浅绿、淡青,再一点点加深颜料,然后往暖色过度,很快一幅雨过天晴的彩虹图展现在大家眼前:“好玩吗?”
瑾哥儿点点头,拿起笔,自己蘸了颜料在一块空白的绢布上涂抹起来,他的画有大团的黑,流淌的红,扭曲的人影……
奶娘吓得直哆嗦。
姜宓示意宫人将她扶下去。
等瑾哥儿画完,姜宓拿起笔,另起一副画,黑色泛青的土地,辛勤耕作的农人太阳下挥汗如雨。
“这是锄、这是犁、这是拉犁的黄牛,黄牛拉着犁把土地翻开,农人扛着锄把大块的土打散,撒上种子,一场春雨过来,种子发芽,顶出土壤,长出叶片,越长越高,开花、结果……”姜宓边说边画,手动的飞快,一副副,等干了,翻动起来,就是一本播种、生长、收获的连环画:“是不是好好玩?”
瑾哥儿惊奇地看着,半晌,指着装进袋子里的种子问道:“这是什么?”
“麦子。”
“麦子淘洗后,倒在竹席上晒干……”姜宓边说边画,“运到磨房,磨成面粉,过筛后,面白的这袋就是面粉,知道什么是面粉吗?”
“吃的。”
“对,小殿下真聪明。面粉加老面发酵后,可以蒸成馒头、花卷、包子,要是面粉里添上鸡蛋、牛奶、砂糖,还可以做成香香软软的蛋糕,没吃过吧?”
“糕点吗?”
“对,一种特别好吃的糕点,不过,做这种糕点我们要先垒一个烤炉。小殿下,你要不要试试?”
出事后,瑾哥儿已经一个多月没出屋子了,闻言怯怯地瞅眼外面:“要出屋吗?”
“那要不然,我们在屋门口垒一个?”
瑾哥儿迟疑了会,点点头,伸手拽紧她的衣袖道:“你不许离开,要跟着我。”
“好。”
门外,老太太和赶来的皇后悄悄退去了隔壁正殿。
姜宓跟小太监要了土、砖、稻草和铁篦,带着瑾哥把稻草切碎,倒进土里调和成泥,在殿外的台阶下,靠边一点的地方垒了个比瑾哥儿还要矮一点的小烤炉。
让小太监点火慢慢将烤炉烘干。
姜宓带着他把蛋清、蛋黄分离,打蛋液,调糊糊,烤蛋糕坯……两人折腾着烤了奶油水果蛋糕和各式各样的小饼干,煮了奶茶。
吃饱喝足,瑾哥儿累得在她怀里睡着了,片刻,打起了小呼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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