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章
苏卿哄睡女儿, 身后的婢女已经站在哪里有一会儿了,她轻声出去,在门口立了许久, 才问:“你说的,都是真的?”
“千真万确, 奴婢还亲眼看见三小姐了。”
这个三小姐指的是会, 苏卿心知肚明,她低垂睫羽, 心中复杂难言。
三妹妹如果没事, 那谷姨娘是不是也……
苏卿止住念头, 她现在迫切地想和苏玉潆见一面,问问她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。
“夫人,王爷来了。”
苏卿抬头, 看见秦温玉正朝她走来, 看见她之后, 眉眼顿时温和许多,脚下步伐加快, 问道:“你要出去找她吗?”
“你也知道了?”苏卿叹气。
“能猜到。”秦温玉拉起她的手:“我陪你一起。”
苏卿弯眸一笑。
……
苏卿来找她是苏玉潆早就预料到的事情, 当她打开门看见外面的人时, 以前所未有的平静的心态看着她, 苏玉潆侧过身, 说:“进来坐吧,大姐姐。”
苏卿依言坐下,没见面时, 她心中有许多话想说, 可如今见了面,却仿佛张不开嘴一样。
在她沉默时, 苏玉潆先开了口,她熟稔得仿佛只是出了趟远门:“好久不见啊。”
苏玉潆先开了口,苏卿也紧接着说:“你回京了,怎么不来找我呢?”她绞着手指,神色复杂,这三年里,也总该给自己捎来一封信吧,如今相府没了,整个苏家就剩下她们姐妹二人,还是说,三妹妹如今也想和她断了关系?
苏玉潆淡淡地说:“姐姐忘了,相府已经没了。”
苏卿神色一滞,许久才闷闷道:“你我是姐妹,我又怎么会说出去呢。”她别过头不去看她,语气发颤,“我大婚你没回来,相府没了的时候我以为只剩下我自己,你……你好好的怎么就不传个音呢……”
苏卿没能说下去,已经泣不成声。
苏玉潆看了她一眼,忽然叹口气:“大姐姐怎么知道我没回来呢。”
苏卿惊愕,狼狈地抬头,苏玉潆目光落下,苏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,她的手腕上正戴着那个血玉镯。
苏卿忽然将手覆在上面,忽然就明白了。
“大姐姐的女儿名唤什么?”
谈及女儿,苏卿的情绪稳定许多,她擦了擦眼角,说:“叫秦渝,小名阿玉。”
苏玉潆沉默下来。
“谈我多没意思,谈谈你吧,京中的传闻是什么意思?你怎么和殷衡捆在一起了?”苏卿半句话没提当年庄子上的大火,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,仿佛只要自己问了,她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像那场大火一样被吞噬殆尽。
“殷衡啊。”苏玉潆顿了一下,也没瞒她,“在别的地方认识了,就这样顺理成章在一起了。”
殷衡命人放出消息,说是当年庄子上失火并非偶然,而是有人纵火,绑走了三小姐,那具尸身也不是三小姐的,而是她身旁的婢女。
原本绑匪是要向相府讨要赎金,但在这期间被三小姐逃了,逃跑路上磕到了脑袋,失了忆,不记得自己是谁,好在被一户好心人家收留。
和殷衡也是阴差阳错认识,而后被他带回京城,听闻殷衡会娶了三小姐。
当今陛下思及三小姐只是相府中的人,苏清远的行径和她并无关系,便不再追究。
苏卿听到这里只觉得荒谬,若陛下真的不追究旁人,那她阿娘和府中其他人又怎会受到牵连,只不过是扯了一张皮做了个掩饰罢了,真实原因如何,苏卿也不想追根究底,只要三妹妹没事就好。
“殷衡虽然以前顽劣了些,可如今做了将军,应当是稳重不少,只是……”苏卿皱了皱眉,“只是我未曾正式见过他,也不知他待你如何。”
此话刚落,门外就传来一道欠扁的声音:“哟,这不是五王爷吗,在门口杵着当门神哪?”
苏玉潆:……
苏卿脸色一僵,这殷衡去了关洲三年,竟一点没变。
说着便推开门,拉着一脸无奈的秦温玉一起走了进来。
待他看清屋里的人,笑道:“我说五王爷来这里作甚,原来是五王妃来了。”
苏卿和殷衡不熟,也只在闺中时听过关于他的传闻,此时显得尤为僵硬,只是点了点头。
秦温玉坐在她身边,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。
苏卿看向苏玉潆和殷衡:“今日突然来这里,实在有些叨扰了,改日我在府中设宴,三妹妹一定要来。”
“姐姐设宴,妹妹必定会到。”
姐妹之间又寒暄几句,苏卿便和秦温玉一起起来了。
“你们看起来挺和谐。”
苏玉潆不语,她本是想如果今日苏卿问起来庄子一事,她便连同周桑月一事尽数说出,毕竟她不可能瞒着苏卿一辈子,再者,隔着上一辈恩怨,她也做不到装作若无其事,可让她意外的是,苏卿没有问,苏玉潆也找不到机会说。
“等着吧,秦温玉肯定还会再回来。”殷衡换了个姿势,手懒洋洋地搭在膝头,察觉到她的视线,殷衡说:“他知道了,毕竟当初你走得太巧了,此事又事关苏卿,秦温玉上心一点也不意外。”
虽未明说,苏玉潆还是眸色一沉,半晌,她微微偏头看向殷衡:“我做的那些事,你怎么想?”
“我?”殷衡勾唇,伸出一只手趁她不备时在她头上用力揉了揉:“我只会做得比你还狠。”
就像殷席和他姨娘,殷衡心中冷笑,让他们逍遥了三年已是极限,过去他们做的也该时候还了,他心绪一转,将这些埋在心底。
苏玉潆心情好了一些,一把将他的手拍开,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头发。
没一会儿,如殷衡所说门被叩响,殷衡过去开门,外面站着的果不其然是秦温玉。
他立在那里,朝殷衡说:“侯爷可否让我和苏姑娘单独说一句话?”
殷衡心中其实不愿让他们独处一室,虽然他知道不会有什么事,但还是怒瞪了秦温玉一眼,接收到苏玉潆的眼神,不情不愿地侧开身。
还是要早点把人抱回家。门被合上时,殷衡这个念头强烈起来。
“我希望,那件事你不要和卿儿说。”秦温玉仍旧是那副温润的模样,但说出来的话却生硬极了,察觉到这一点后,他放缓了语气:“卿儿经历了家破人亡,当时她身边只有我,尽管我尽力保护她,可还是有闲言碎语传到她耳朵里。”
秦温玉苦笑一声,那时的卿儿瘦得形销骨立,他差点以为要失去她了,秦温玉心中的念头越发坚定,他抬起头看向苏玉潆:“还请苏姑娘不要告诉她,我不能失去卿儿。”
苏玉潆沉默良久,轻轻颔首:“此事我答应你。”
秦温玉松了一口气,“多谢。”他看了看苏玉潆,虽然周桑月的疯傻和她有关,但秦温玉也算是了解相府的一些事,只能说,周桑月是自作孽不可活,原本他该为苏玉潆叫好,但其中偏偏掺和着苏卿,苏玉潆和周桑月那个都是卿儿看重的人,秦温玉只能瞒一时是一时。
两人达成约定后,秦温玉便提出告辞。
她和殷衡站在窗边,目送秦温玉离去,在看不见她时,苏玉潆突然说:“殷衡,我不想待在京城。”
她还是做不到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。
殷衡撇过脸看她。
“我们完婚后后,定居在东阳城可以吗?”苏玉潆没有看他,盯着窗外的风景问。
殷衡愣愣地看着她,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苏玉潆没有听到回答,转过头,平静地问:“不可以吗?”
他突然回过神,双眼睁大,欣喜若狂,猛地点头:“阿潆喜欢哪儿我们就定居在哪儿!”末了,他悄声问道:“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完婚?”
“你挑日子吧。”
苏玉潆重新看向窗外,一只燕子从空中掠过,停在了枝干上,慢条斯理地梳理着羽毛,冰雪融去,干瘦的树枝上冒出点点绿意。
冬天过去了。
……
殷衡答应苏玉潆以后和她一起去东阳城,苏玉潆便决定在京城完婚。
敲锣打鼓,十里红妆,迎亲的队伍绕着京城足足走了一圈才停下,欢庆声闹得满城皆知,甚至比当年五王爷迎娶苏卿还要盛大。
他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捧到苏玉潆面前了。
当花轿停在承伯侯府门前时,虞夫人笑盈盈地站在门口,望着连璟把人背出来,一身火红嫁衣显得她身姿窈窕,明媚动人,是平日里不曾见过的,透过鎏金面帘,隐隐能看见她的面容,细致描过的柳叶眉,微微弯起的朱唇,瞥过来的眸光潋滟,无一不让殷衡心醉。
苏玉潆在人搀扶下便要上花轿,却一把被他揽住腰身,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:“当年秦温玉大婚时,便是带着苏卿上马进了王府。”
苏玉潆微微偏过头,等着他后面的话。
殷衡眼含笑意,认真地说:“因此秦温玉没有踢轿门,阿潆,我也不想踢轿门,我们是平等的。”
“那你想让我和你一起骑马?”苏玉潆笑问。
“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坐花轿。”殷衡眨了眨眼眼睛,“不过这样就落秦温玉一乘了。”
苏玉潆轻笑一声,走到一旁,牵过一匹马,利落地翻身上马,殷衡眉梢挑起,寻了另一匹马上去,二人纵马奔去,引起了众人的惊呼。
殷衡落后苏玉潆半步,目光一直黏着在她身上,半晌,轻声说道:“阿潆,我们回家。”
……
“要赶不上了要赶不上了!”
一道火急火燎的声音从马车上响起,一会儿撩起帘子望前方看看催促马车夫,一会儿又缩回去,抱怨道:“这种大事怎么不早说!害得我没法儿及时回京。”
苏思瑜把自己摔在马车壁上,神色间满是懊恼,匆匆忙忙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,还是来不及了。
另一道泼辣的女声响起:“莫慌,这会儿去京城好歹能看看那二人不是?倒让我瞧瞧你那个妹妹是什么模样,值得你千里迢迢从云晋跑回来。”
苏思瑜朝她翻了个白眼,“反正比你好看。”
“苏思瑜!你再说一遍?”女子艳丽逼人的眉眼染上怒火,变得生动起来,苏思瑜不看她,哼哼两声。
当初苏思瑜和苏玉潆分开,本要去东澜,却阴差阳错去了云晋,遇到了从家里溜出来的桑盈,当时她身上分文没有,盯着人家的包子直淌口水,苏思瑜看不过去替她买了两个,后来便被她缠上了,一来二去,二人竟也成了朋友。
苏思瑜收到苏玉潆的消息后,千里迢迢从云晋赶来,桑盈见能去大陵,死活也要跟过来,于是便有了这一幕。
“算了,不去了,苏卿还在那里呢。”苏思瑜皱眉,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,“反正离东阳城也不远了,我记得苏玉潆以前提过那里,留下贺礼就行了。”
桑盈一听不能去京城,顿时失落地“啊”了一声,苏思瑜瞥过去,她比桑盈虚长几岁,有时候虽也和对方吵吵闹闹的,但终究是把她当作妹妹看待,见她失落,当下便揉了揉她的脑袋:“虽然京城不能去,但大陵也有其他好玩的地方,我可以陪你去。”
桑盈顿时来了精神,拍着手:“好啊好啊,那我们快去东阳城吧!”
马车稳稳拐了个弯,朝着东阳城而去。
……
医扶伤和闵医师紧赶慢赶,终于在大婚当日赶到了,二人匆匆换了身衣服,便赶往平远侯府。
门房也没拦他们,平远侯吩咐了,今日凡是贺喜的,来者不拒。
二人一进门,便看见殷衡和苏玉潆二人竟一同在迎接客人,医扶伤瞪大眼睛,“苏姑娘不应该在房中吗?这……”
闵医师给了他一个白眼,“少见多怪。”
他们这边还没有走上去,殷衡便看见他们了,他带着苏玉潆走过来:“二位好久不见啊。”
“闵医师。”苏玉潆笑着喊了闵医师一声,接着冲医扶伤点了点头。
闵医师捋着胡子,笑眯眯道:“这是贺礼。”
“费心了。”
月上中天,来道喜的客人渐渐散去,平远侯府中开辟了一处温泉,苏玉潆将身子沉入水中,舒服地眯起了眼。
紧接着又是一道下水的声音,苏玉潆受惊似地睁开眼睛。
殷衡光裸着上半身,破水而来,不多时便将人圈在怀里。
水珠四溅,沾在乌发上,凝结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,殷衡将身子压低,越发逼近她。
苏玉潆慌忙用手抵在他胸膛前,被雾气润过的眼睛看过来,清透得好似一块上好墨玉。
“阿潆……娘子……”殷衡喑哑的声音穿透鼓膜,泛起微微痒意,苏玉潆忍不住偏了偏头,手上的力气却小了不少,仿佛在欲拒还迎。
她垂下眼睛,红晕爬上,渐渐地,破碎的语句从她口中溢出。
月影翻滚。
……
两人在京城住了十几日,辞别了承伯侯府的众人后,边喝苏玉潆一起回了东阳城。
“这是……苏思瑜送来的?”苏玉潆惊讶道。
得到了肯定的答案,苏玉潆便让人把贺礼好好收起来。
下人走后,殷衡把人揽在怀里,凑在耳边,问了自己一直没敢问的:“阿潆,我们第一次见面时,为什么你对我好像一点都不陌生?”
“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儿?”
“平洲。”
“不对。”苏玉潆回眸笑道,“是在相府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上,那时你坐在苏卿旁边,小小一只。”
她说着,伸手比划了一下。
苏玉潆没听见他的声音,一抬头,便对上他愣愣的目光,殷衡深吸一口气,回想当初都做了什么,脸色时青时白,随后小心翼翼地瞥向苏玉潆。
他支吾道:“现在你后悔也晚了,你已经嫁给我了,这辈子都别想和离!”
“不后悔。”苏玉潆笑意盈盈地说。
“你怎么知道那是我?”殷衡仔仔细细看了她地眼睛,寻不到半分悔意之后好奇问道。
“唔。”苏玉潆沉思,“我慢慢讲,你慢慢听?”
“当然,一辈子的时间够吗?”
作者有话要说:
全文完啦,想了很多的完结感言,最想说的还是谢谢亲爱的们,和其他太太比起来我还有好长的路要走,但是有这么多宝子陪着,还是很感动,我知道几句话没办法全部表达出来,但还是想再说一遍,真的真的很感谢小可爱们的陪伴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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