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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四十章 皇后珍珠


第四百四十章  皇后珍珠

        李庆安在城门当着太子和数百朝臣的面斩杀了孟云和罗正义,此事顿时轰动长安,成了长安人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。

        整个长安城都在议论此事,各大酒肆、客栈,都可听见有人在谈论此事,观点也各自不同,大多根据各自喜恶来分,即所谓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。

        憎恶李庆安者则骂他嚣张跋扈,当太子之面杀人,可比汉末董卓;喜欢李庆安者却赞他快意恩仇,孟云和罗正义背叛在先,这一杀,可使他在军中建立崇高的威望;中立之人则说李庆安的真正的目的是杀人立威,给长安朝臣一个警告,顺我者昌,逆我者亡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最让人担心的是南军,李庆安几乎是当着南军的面斩杀他们的主帅,南军肯善罢甘休吗?但实际情况却出人意料,南军没有任何反应,从潼关赶来的王思礼接任了南军主帅,原右羽林军大将军陈玄礼接任金吾卫大将军,军队异常平静,没有因孟云被杀而发生骚动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孟云直接效忠的太上皇李亨也没有任何反应,很多人便猜测,极可能是李庆安和李亨达成秘密协议,李亨为他的监国之位,出卖了孟云。

        孟云之死毕竟只是个小插曲,真正的重头戏还是新皇登基,太子李适登基已经毫无疑义,现在只是时间的问题。

        大明宫麟德殿,大唐沈皇后正式召见了李庆安,沈珍珠出身湖州名门,美貌如花,贤淑纯良,她今年才二十八岁,丈夫的驾崩虽然带给她沉重的打击,但眼看儿子能继承皇位,又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安慰,为此,她对李庆安充满了感激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李相国,圣上常对我言,相国是大唐的中流砥柱,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圣上之言,相国全力支持太子登基,我感激不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沈珍珠这次没有坐在帘帐之后,她坐在一张梨木雕花的圈椅上,四周站着十几名侍女,她身着一袭素白色长裙,脸色上不施粉黛,显得有些憔悴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之所以没有坐在帘帐后,是因为太子李适就站在她的身旁,刚才李庆安的当街杀人,着实让他吃惊不小,但他的心腹宦官又悄悄告诉他,李庆安其实是在震慑太上皇,他这才醒悟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子李适虽然还不到十三岁,但他从六岁起便开始接受正规的教育,心智比普通少年成熟得早,他明白自己的处境,他的祖父在和他争夺皇位,而他最终能得到皇位,是李庆安在后面全力支持的结果,他心中对李庆安也充满了感激。

        李庆安微微欠身笑道:“皇后娘娘请放心,臣和太上皇以及朝野的几名重臣都已商量妥当,宜早不宜迟,太子将在明天上午正式登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沈珍珠轻轻松了一口气,她今天特地召见李庆安是有她的用意,她知道太上皇这次虽然夺位失败,但并不代表他以后就会善罢甘休,她的儿子虽名为皇帝,但实际上无兵无权,仅仅只是一个傀儡皇帝,朝廷的实际大权是掌握在太上皇和李相国的手中,将来她的儿子能不能平安无事,能不能顺利掌权,关键就在这个李庆安能不能全力支持儿子,因此她一定要好好笼络住这个李庆安。

        沈珍珠怜爱地看了儿子一眼,便恳切地对李庆安道:“李相国身为赵王,与适儿有血脉之亲,又和适儿的父皇年岁相似,情同兄弟,如果相国不嫌,请接受适儿之拜,尊为尚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适立刻跪了下来,给李庆安磕头道:“尚父在上,请受我一拜!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庆安连忙将李适扶起,道:“太子殿下快快请起,折杀臣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沈珍珠也起身向李庆安深深行一礼,泣道:“我母子的性命,就在尚父的身上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庆安叹了一口气道:“臣就算肝脑涂地,也要护得皇后和太子的平安!”

        ......

        离开了大明宫,李庆安乘坐一辆马车在朱雀大街上缓缓而行,数百名亲卫护卫左右,他心中有些迷茫,此时他离梦寐以求的皇位是如此之近,他如果再调集十万安西军便足以击败任何势力,一脚踏上含元殿,可他实实在在的感受却是他离皇位是如此之远。

        李豫驾崩,人们考虑的继承者是太子李适,是太上皇李亨,或者是李隆基,甚至还有人提到别的宗室,但就没一个人提到他李庆安,无论是朝廷大臣是普通民众,都没有一个人想到他李庆安登基的可能。

        这里面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?令李庆安感到一阵困惑,当马车行至安仁坊附近时,李庆安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清朗的歌声。

        ‘长安李,安西李,虽为同根分两地,安西百战护社稷,终为长安做嫁衣.....’

        “停!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庆安一声低喝,他见一名青袍男子走进了安仁坊,便立刻命左右道:“速将唱歌人找来!”

        十几名骑兵立刻纵马向安仁疾驶而去,李庆安心中惊讶不已,这会是什么人,竟然说到了他的心坎之上。

        片刻,他的亲卫带来了一名中年男子,此人约四十岁上下,身材瘦长,长得目清眉秀,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气,他在四周十几名骑兵的环绕下,却步履从容,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害怕的神色。

        走到李庆安马车前,他手一背,傲然地望着天空,也不上前给李庆安见礼,几名亲兵正要怒斥他,李庆安却一摆手止住了亲兵,他走下了马车,拱拱手笑道:“刚才先生所唱之歌,似乎是在说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男子回头看了一眼李庆安,淡淡道:“这位官爷想多了吧!天下姓李之人何其之多,为何偏偏是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庆安并不气恼,依然笑道:“你可知道我是谁?”

        那男子仰天一笑,道:“在长安城能有军队护卫的,无非哥舒翰、郭子仪、王思礼、陈玄礼、安抱玉和李庆安六人,哥舒翰是胡人,郭子仪和陈玄礼已老,王思礼中午离开长安,安抱玉率领的是羽林军,那你说你会是谁?再说,你护卫军旗上不就写着安西两个字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庆安听他语气中对自己颇为轻视,又有点戏弄自己的意思,心中不由有些不悦,但他还是克制住的恼怒,笑容一收道:“先生知道我是李庆安,还敢戏弄于我,不怕我杀了你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那男子微微一笑,“如果你是大将军,我自然惧怕于你,不敢对大将军半分戏弄,因为我怕死,但现在你是李相国,如果李相国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,那你来长安做什么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庆安听他话中有话,不由眯起眼睛笑了起来,“那先生说我来长安做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刚才不是唱了吗?至少不是来为长安做嫁衣,不对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庆安注视他半晌,忽然向他深施一礼道:“请先生教我!”

        男子呵呵笑道:“相国以为我为何唱歌,实在是因为穷困潦倒,想在李相国这里谋杯酒喝,只是这里不是说话之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庆安点点头,对亲兵道:“让出一匹马来,立刻返回军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士兵将那男子扶上战马,众人加快速度,向明德门外的军营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李庆安的数万大军此时就驻扎在明德门外五里处的一片空旷原野上,众人回到军营,李庆安命人将他中年男子带了上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年男子走进李庆安大帐,虽然不是那么毕恭毕敬,但也不像朱雀大街上那般无礼傲慢了,既然已经挑明他是来李庆安这里谋职,那他至少也变得客气了几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向李庆安拱拱手笑道:“在下是同州冯翊县人,姓韦,叫韦青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哦!先生和名门韦氏可有关系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五百年前一个祖宗罢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叫韦青平的男子笑了笑道:“我自幼家境贫寒,苦读诗书,二十五岁后便来长安赶考,考了十几年,都无缘金榜,倒是认识了一帮诗朋酒友,他们皆称我为‘冯翊狂生’,几个月前岑参写信给我,让我去安西发展,我倒有点动心,不料在长安遇到了大将军,不知大将军可容得下我这个不懂礼仪的狂生否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庆安见举止从容,谈笑自若,对他倒有了几分好感,便笑道:“安西是唯才是举,不计较你的家境出身,不在乎你的相貌举止,你若想在我这里混杯酒喝,那至少你得拿出一点真本事来,说吧!你凭什么让我给你酒喝?”

        韦青平也不避讳,便坦率道:“大将军在明德门外斩杀孟云和罗正义,有人骂大将军暴虐残忍,有人夸大将军恩怨分明,也有人说大将军此举会影响已身在百官心中的形象,我倒认为这没有什么,不喜欢大将军之人,就算大将军陪一万个笑脸,他依然不喜欢;反之,喜欢大将军之人,就算大将军当街杀一万人,他依旧会夸赞大将军杀得好,杀孟云和罗正义可谓得失参半,但大将军身为右相,我却觉得不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很简单,因为右相之位不是那么轻松闲逸,从张九龄,从李林甫,甚至包括杨国忠,他们每一个人是日理万机,李林甫几乎每天都要忙到天黑尽才能回府,杨国忠虽然能力不行,但他一样忙碌,更是把奏折搬回家中去处理,事无巨细,皆要相国批决,如果大将军辞去了安西节度使还好说,可以全力处置政务,将来博一个不低于张九龄的相名,可事实上,对于大将军,安西之权要远比右相之权重要,大将军为相也不是为了博一个美名,这样一来,大将军又要处理相务,又要处理安西军务,哪来这么多精力,又哪有时间考虑天下之事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庆安就像在梦中被敲醒一样,东进之后,他一路顺利,击败了安禄山,挫败了李亨,威震长安,荣登右相之位,又成为李适的尚父,可谓风光之极,使他有些忘乎所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这个韦青平却一棒将他敲醒了,此人说得很有道理,一旦他拜了右相,肯定就会减弱对安西的控制,一旦安西出了大事,他也无力回去处理,久而久之,他很可能就会失去安西,况且他对安西的控制还远远比不上安禄山对范阳河北的控制,他一心想做右相,是否有点欠妥当了?

        李庆安立刻对左右道:“去给韦先生上一杯茶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多谢大将军!”韦青平拱手谢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韦先生不必客气,请继续说,那依先生之见,我该如何在长安处身?”

        韦青平笑了笑,又继续道:“依我之见,大将军可在政事堂内占据一个相位,但不能管实务,大将军可以托一个信得过的人为右相,让他来体现大将军的意志,大将军则深居幕后,在幕后进行调控,虽然不是那么风光,但我相信,大将军想要的绝不只是风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庆安背着手在大帐里来回踱步,他刚开始有点怀疑这个人来历不正,一个无名之辈便和自己侃侃而谈军国大事,有点交浅言深的味道,他怀疑此人会不会是李亨所派,但此人说出这番话,却又极有道理,像警钟一样敲醒了自己,若是李亨派来的人,绝对不会这样提醒自己,他说得非常对,找一个右相代理人,他本人隐身幕后进行操控,这样,他只用考虑军国大事,也有时间和精力兼管安西。

        李庆安瞥了他一眼,又想起他所唱的歌,便问道:“那你再说说看,为什么安西李是为长安李作嫁衣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们的话题开始越来越深入,韦青平的狂生之态也尽去,开始表现出了他想投靠李庆安的诚意,他诚恳地说道:“大将军此时一定心怀困惑,明明自己也宗室亲王,为何无缘于皇位提名?甚至有人提名嗣宁王李琳继承大统,还有人提名嗣岐王李珍,还有其他郡王亲王,可就是没有大将军的事情,这是为何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也很想知道这是为何?”

        韦青平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完全消失了,他脸色肃然,一字一句道:“因为大将军不是李世民的子孙,而是建成太子之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.......

        就在太子李适即将登基的前夜,李隆基也在进行最后一搏,鄠县距长安西南约八十里,是一座中等规模的县城,此时,李隆基在三千铁骑的护卫下,就驻扎在鄠县内,鄠县县衙内,李隆基心急如焚,他刚刚抵达汉中便得到了李豫驾崩的消息,他心中又急又悔,如果他此时在京城,那应该就是他来主持大局,以他的威望和影响力,他重登皇位也将毫不费力,而偏偏他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离开了长安,以至于他错了这个最好的机会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李隆基并不甘心,无论如何他要尽力争取,八十里的路程,如果快马加鞭,他能在明天天亮前赶到长安。

        可眼前的局势令他沮丧,哥舒翰率三万陇右军在前方拦住了他的去路,现在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他的威望对哥舒翰施以影响,就算不能把哥舒翰拉回来,那至少也要让他不阻拦自己的道路。

        李隆基派去送信的人已经去了一个多时辰了,一直没有消息,令他焦急不安,这时,县衙外面传来一阵奔跑声,他派去的侍卫回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样,见到哥舒翰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回禀上皇,微臣见到了哥舒将军,把上皇的信给了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隆基摆摆手,让旁边人下去,他慢慢坐了下来,道:“你要详详细细地告诉我,他当时是什么表情,说了什么话,一个细节都不能漏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!微臣明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侍卫低头想了想便道:“微臣感觉得出来,哥舒将军看了上皇的信,神情很惭愧,他说有些事情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,绝对不敢对上皇有半点不敬,希望上皇能谅解他当时的处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当时的处境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隆基的眼睛开始有些发亮了,他已感觉到哥舒翰并没有完全背叛他,现在的关键就是要知道当时是什么处境?李隆基闭目沉思了片刻,他想起来了,当时是自己急于削藩,派亲王到各大藩镇去掌权,并第一个对安思顺下手,结果把哥舒翰给吓坏了,率军躲进了大非川,后来自己病倒了,或许他觉得自己苏醒无望,便投靠了李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然后呢?”李隆基又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哥舒将军然后说,就算他让上皇过去,上皇也进不了长安,李庆安的斥候早就发现了上皇的动静,上皇只要靠近长安,就会被安西军伏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隆基点点头,他现在已经渐渐冷静下来,他相信哥舒翰说的是实话,他带这么多军队回长安,怎么可能进得了城,甚至连长安城的靠近不了,以老三的狠毒,他肯定会趁机杀了自己,不但皇位得不到,甚至最后还会丢了性命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旦他冷静下来,回长安争夺皇位的急切之心也就变淡了,但失之东隅,却收之桑榆,哥舒翰的态度又使他生出了重收哥舒翰入帐的希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再后面呢?他又说了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再后面,哥舒翰希望上皇能保重龙体,如果上皇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,或者缺少什么,上皇请尽管开口,他一定会全力相助,最后哥舒将军一直把我送出军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时,李隆基凭借他数十年的政治经验,他已经判断出,哥舒翰对李亨并不是绝对忠心,他今天对自己的所言所为,很明显是想找一条后路,李隆基有些得意地笑了,只要哥舒翰不是绝对忠于李亨,那他迟早还是被自己所用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李隆基确实不明白哥舒翰为什么会对李亨动摇?难道是李亨没有能登基,或者李亨没有能兑现给他承诺,让他感到失望?

        李隆基左思右想,就是想不出哥舒翰对李亨动摇的原因,其实原因很简单,因为他不知道,李庆安早上一刀斩了孟云的脑袋,却寒了哥舒翰之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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