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百六十六:壁上名
云外谷西面的石庐中,李素师背后的画卷上云雾涌动,难以窥见苍梧的情况。
已半月过去,苍梧之外的人只知道苍梧界中已生出极大变故,而那些尚未回归苍梧的天宫炼气士仍被困在其中。此时,终于有人对李素师请愿道:“请圣人出手,解救族人。”
“我自会出手,但不是现在。”李素师终于许下了让众人心下稍安的承诺,“眼下苍梧半数已落入秩宗掌控,我若随意出手,救人不能,反受其害。只有趁他升起六柱,最终要炼化苍梧界的最后一步,我再引浮黎大道长河,方可接引众族人回归。”
“圣人仁心,是我等急切了。”请愿者不由惭愧道。
众人又相互讨论起来,不少人摇头叹息,圣人出手虽是幸事,但攻入蒿宫的七位真形境高手,恐怕是回不来了。这七名真形,人人都是开宗立派的大宗师,若能聚香火,甚至是圣人之下的接班人,却尽数殁于这一役中,真是让浮黎元气大伤。圣人虽超凡脱俗,却也不是万劫不灭的,若有圣人破碎虚空,以身化道,归入虚无,七天宫便有青黄不接之险。
李不琢淡然看着众人心忧哀叹,却蓦地说道:“包括孙赦在内,他们八人,生机断。”
众人皆有惊讶之色。霍然形最为冷静,作为李素师的门徒,他察言观色,不禁问出了众人都想问的问题:“圣人可是算出了什么?他们的生机又在哪?”
“生死参半。”李素师道,“是生是死,全在秩宗抉择。”
众人面面相觑,十分不解,有人猜测道:“秩宗乃苍梧之首,格局野心非凡,若将他们放回来,以此举收拢人心,倒也有可能。”
当即有人反驳道:“一入真形,明悟本心,又岂会被这些手段动摇?秩宗不会不明白这点,便不至于放火归山。”
“但圣人亲口说,他们生死参半……”
众人吵得不可开交,李素师终于平息了争论,道:“当年秩宗入苍梧界前,还曾找我请教过一些修行疑难,当时我也没想到,他能有如今这番修为。”
李素师这一番话,让庐中鸦雀无声。
好一会儿,才有人压抑着惊诧,嘀咕道:“难不成……”
“他是浮黎中人?”
“不错。”李素师点头,“早在千年前,便有人算出了苍梧之患。当年,秩宗潜入苍梧,本是为了彻底解决此患,但多年过去,他的成就早已超出我的预料。若他初心未改,如今升起六柱,定会在劫期来临之时,一举覆灭苍梧精锐,绝此后患,但多年过去,如今他竟有了成圣的契机,若完全炼化了那苍梧界,我也不敢说挡得住他。”
李素师一番话让众人心头大震,但平静下来,有人便叹息道:“成全大义,还是超凡入圣,两难,两难啊!”
“我等以外心来言,自然是大义当先,但若真让我有成圣契机……”
“何况他入苍梧多年,难免对苍梧之民难以割舍,若说不改初心,谈何容易!”
众人都是境界超群的炼气士,说起话来便不虚伪,十分直白,大都认为秩宗不会放弃成圣契机。
就连李素师也点头道:“诸位说得不错,如今便只待看他如何抉择,若他要覆灭苍梧,负此罪业,为浮黎永绝后患,届时苍梧毁于劫数之下,我不计代价,也要将他接引回来。但他若不甘放弃成圣,要携苍梧界攻入浮黎,届时我便全力阻拦,也请诸位助我。”
“定不辱命!”
。
“苍梧之民虽与我族同源,但分离数千年,已成异族,我等纵使身死,也不会放他们踏入东极一步!”
众人纷纷承诺下来。
又有人问:“敢问秩宗究竟何人?”
这问题实属绝密,不过在场中人,都是有资格知道绝密的人。
李素师轻轻向侧后方瞥了一眼,眼角余光扫过那画卷上翻涌的雾气,淡淡道:“说起来,此人的名号,你们都听曾过。”
……
蒿宫。
赵东流等人被那青光摄走后,本以为已是死路一条,但谁知,他们醒来时竟只是被封住了修为,连在蒿宫之中的进出都没人阻拦。
就连之前被当成人彘一般,给蒿宫当成养料的孙赦,竟也被放了下来,换上了上好的衣衫,似乎从未受刑。
这半月间,众人除了不能离开蒿宫,一直未曾见到秩宗外,简直受到了上国使者般的对待。但连孙赦也不知道秩宗究竟是何用意。
今日,赵东流一干人终于被秩宗一齐唤到蒿宫的大殿上。
众人只当是鸿门宴,准备慷慨就义,谁料,这回却仍没见到秩宗的面,只是得到了秩宗的亲随,蒿宫总管的一句话,告诉众人,他们可以离开蒿宫了。
“秩宗当真要放我们离开?”
赵东流不禁问那亲随。这消息太突然,让他们第一反应便觉得其中有诈,但转念一想,以秩宗那神乎其神的手段,又何必使诈,定然是真要放他们离开。这便匪夷所思了,难道秩宗已狂妄到压根不把八名真形境炼气士放在眼里的地步了?
“不错,诸位可以离开了,不过最好避开宫外的六柱精锐。这对诸位来说应该不是难事。”蒿宫总管道。
“秩宗为何如此?”荒州第一高手农为宽不禁追问道。
“秩宗说两界之民本同出一源,不必相杀。”蒿宫总管微笑道,“小人只是个传话的,再多的也不知道了,不过,我还知道诸位要是不走的话,说不定秩宗就改主意了。”
“两界不必相杀?不知从天柱裂缝入侵东极的令是谁下的。”孙赦耸了下肩,冷笑道。
“孙兄,不是说这个的时候。”赵东流沉声说道,“既然秩宗肯放人,那我们便告辞了!”
孙赦虽面色不快,却也不再多言。
“诸位慢走。”
蒿宫总管笑呵呵地送离了众人,便来到大殿后方,对着一道门说:“禀秩宗,他们都走了。”
帘幕后,秩宗的声音传来:“走了就好。怎么欲言又止,还有什么事?”
“回秩宗,六部柱首在外求见,已经七天了。”
“不见,这几日不要再让人打扰我。”
“是。”蒿宫总管没有多问,转身便走。
门后,铜兽灯光芒明亮,秩宗半躺在华椅上。一根细线悬在梁上,线串的一枚玉牌在他面前摇摆不定。
他静静地看了玉牌许久,又抬起头,目光仿佛洞穿了殿顶,望向天上浓郁的灰云。
良久,他神情变幻莫测,时而野心勃勃,时而摇头叹息,最终他一把扯下玉牌,按下兽头扶手。一扇机关门在他身后打开,他负手走进其中。
门后是一间密室,密室中灯火通明,室中悬挂着刀枪剑戟、笔墨书画,而四壁上是无数用兵器刻出来的字。
字虽多,却只是在重复着一个名字,有时刻得很深,仿佛害怕忘却,要将其铭记下来。有时却很肆意癫狂,对比起来稍显讽刺。有时写得端端正正,却用一道带着憎意的剑痕,将那名字给拦腰划断。
那在四壁上出现了无数次,笔迹不一、心境不一的名字,便是:赵长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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