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八章 一生只换忠义名
第四十八章 一生之换忠义名
王之仁哈哈大笑,想起了当日他与张名振联袂出海,在半路上就遇见了施琅的截击,一场大战之后,船队风流云散,王之仁身边只有座船一艘,连张名振也不知道漂到什么地方去了。
王之仁已经心灰意冷了。
半年以来,前后不下十年,败多胜少,从开始的一两万士卒,到数千,到现在的几十个。一次比一次少。
而王之仁也明白,他之所以有今日,全仗了宫中兄长王之心的提携。
他想凭借几十个人东山再起,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。而郑芝龙的投降更是让官军唯一可以依仗的水上力量化为乌有。王之仁如何想也想不出破敌之法。心灰意冷之余,更是沮丧无比。才有今日之行。
王之仁说道:“我王某人乃大明忠臣,兵败之余,流落海外,或有人会以为王之仁投降贼人,又或有人以为我逃遁海外。而今百战之余,但欠一死,不过借你之手,昭告天下,我王之仁不负朝廷。”
“何至于此?”张轩简直无法理解王之仁的作为。
在他想来,纵然为大明之忠臣。在打不过之后,投降隐逸的人也大有人在,只要不出仕新朝,其实也没有人怎么管他们。
就如同现在,如果王之仁在江南某地,隐姓埋名,过普通人的生活,以吴王对江南的管理程度,未必能将王之仁找出来。
一路走来,张轩算是见识过不少死亡了,但唯独今日王之仁的举动,让他感到很是费尽,一条命不过是白白牺牲而已。
王之仁根本不懈于为张轩解释。说道:“请速杀我。”
张轩却不知道王之仁的心路,王之仁心中有一种深刻的自卑感。
为什么,他的上位完全是因为兄长王之心的提携,让他从一个普通老百姓变成明朝权贵之中的一员,如果划分阉党的话,王之仁是的的确确的阉党,根本无法洗白的。
王之心也不是什么好鸟。
崇祯朝诸位内宦之中,王之心可以说是首富了。据说家产就有两三百万之多。
至于这钱是怎么来的。更不用细说了。
王之心如此,王之仁在江南更不会有什么好名声了。
但是王之仁不想如此。他现在一无所有了,只想青史留名,他太知道文人的笔了,如果他不死在明处,说不定他死后怎么编排他。所以兵败之余,心灰意冷,只想留一个名声。
也仅仅是一个名
声而已。
张轩不明白,王之仁如何想,但是张轩绝对不会杀王之仁的。而今虽然是朝廷崩溃的时节,但是似乎北方投降闯营的多,南方投降曹营的少,所以张轩珍惜每一个降将,不管是吴之屏还是王之仁。
因为比起打仗,招降纳叛是战争成本最低的手段。
“来人,将王总兵压下去。”张轩揉着脑门说道。
“是。”张元初答应一声,随即将王之仁压下去了。
张轩想了想,说道:“将吴先生请过来。”
张轩所说的吴先生,就是吴之屏。
这也是一件让张轩头疼的事情,吴之屏的尚书位置该怎么兑现啊?
曹宗瑜虽然捅了一个篓子,但是张轩作为曹宗瑜的上司,也尽量为他收拾局面,否则谁还会为张轩尽心尽力的做事。张轩已经将这个尚书位置打到工部尚书上了。
无他,张质身兼两部尚书,全面负责所有军队的后勤事务。也只有他这里有一个尚书的位置空出来。
不过,这一件事情,还是到了南京再计较。
这一次,张轩北上南京,吴之屏一行人也是随行的。
张轩将王之仁的情况说了,说道:“还请吴先生,为我走一遭,劝降王总兵。”
吴之屏心中微微一叹,他知道王之仁已经存了死心,这样的人很难劝降,但是不敢违逆张轩之命,说道:“属下遵命。”
吴之屏去了一趟,不过片刻就回来了,脸色难看之极,随即告辞下去了。张轩从随从的口中得知,王之仁见了吴之屏,吴之屏仅仅开口说了一两句话,就被我王之仁抢过来话头,好一顿猛喷,吴之屏的脸色都黑了。
张轩见状,知道王之仁一时间也说服不来了,暗道:“罢罢罢,这事情先放一放再说吧。”
毕竟南京催促得急,张轩没有时候花费在王之仁身上,而且张轩也打听清楚王之仁的兵被郑芝龙击溃,手中早已没有兵了,所以王之仁对张轩来说,利用价值也没有那么重要了。
吴之屏满肚子气回到家中,一肚子邪火不知道向谁发。在书房来回踱步,好一阵子,才请心中的怒气消散了不少,他坐在椅子上,心中苦笑道:“我这一辈子,贰臣的名头大概是去不掉的。”
“老爷,大公子来信。”有仆人说道。
吴之屏大喜说道:“快呈上来。”
吴之屏的长子吴尔埙是吴之屏的骄傲,也是他这一段时间最担心的,他
回到绍兴家中了,虽然绍兴有一些物是人非,当年望族因为抵抗曹营兵马,没落了不少,但是吴家家人都还在,吴之屏就松了一口气。
在乱世之中,能保全家小,就行了,哪里还想其他。
唯独长子吴尔埙在北京翰林院,最近北京失陷的消息传来,让吴之屏心中百味夹杂,一方面,确定了自己选择的正确,一方面又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全。有什么想起了,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。
儿行千里母担忧,父亲又何尝不担忧?
此刻见了家书,吴之屏满脸的喜悦都能溢出了。
但是吴之屏打开一看,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。
却见书信在一个匣子之中装着。吴之屏打开匣子,首先看到的却是一根指头,应该是一根食指指头,再将书信打开一看,顿时有头晕目眩之感。
这封书信是在李自成没有攻陷北京之前写的。是一封诀别信。
“国势如此,恐儿不能尽孝于膝下。望父亲大人,保重身体,将此指葬于祖坟之中,他日儿魂归来兮,再报父亲大人养育之恩-----”
此刻见了这一封书信,这一根指头,顿时有一种感觉,他的骄傲,他从小当做家族希望的儿子,恐怕这个时候就已经没了。天高路远,战乱相接,谁知道他会在何处成为一具尸体。
在他面前的只有这一根指头而已。
吴之屏悄无声息的泪流满面,任眼泪一滴滴流下。为自己儿子而骄傲,又为自己的行为而悔恨。当初他教儿子的东西,儿子做到了,但是他却没有做到。纵然今后他荣华富贵加深,恐怕也不会心安了。
“尔埙,尔埙。”吴之屏轻声说道。甚至不敢哭出声来。内心之中未免有一分希望,希望儿子能回来。
一时间什么尚书之位,什么家国天下,顿时淡了。只剩下书房之中,十几年前回音,似乎是吴尔埙小时候读书的回音:“孔曰成仁,孟曰取义,唯乎义尽,所以仁至,读圣贤书,所谓何事,而今而后,可以无悔。”
而此刻,书房之中,再无他人,吴之屏一个对着这封家书,问自己一句话:“而今而后,可以无悔吗?”
可以无悔吗?
整整一夜,吴之屏都将自己锁在书房之中,第二日,他就病了,还命令家中封口,对与吴尔埙这一封家书,谁也不能说,就当从来没有。连去南京的心思也就淡了,张轩数次延请,他都连连退却。
但是有些事情,不是他想推辞就推辞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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