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八章 山雨欲来
夜晚,弗立姆从铁匠铺回来,四人又齐聚正厅。
“这里是一百个金币。”我说。
凯瑟琳把一袋子金币拿去给科罗拉夫人看,又拿下来清点一番。
“一百个。”凯瑟琳公布结果。
科罗拉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满意,她站起身来。
“签署合同吧,西帕蒂娅。”此刻她的声音严肃极了,足见对我的重视。
我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。
“不论今后你会不会恢复记忆,”她说,“即使你只是我们科罗拉家的房客,从今天开始,你,西帕蒂娅,我们视你为科罗拉家的一员。”
哎呦,我都忘了我身上还挂着一个“失忆”人设了。
“这场景好严肃,感觉科罗拉夫人不只是想让我成为房客……”我心想。
但是她拿着她的法杖稳稳地立着,浑身上下散发着强大的光辉的时候,我真的心生敬佩。听她讲完之后,我忍不住向她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。这位长辈,众人看到她便知她严厉,真正理解她的人却从这严厉中看出一种庇佑。同时,我能感受到来自弗立姆和凯瑟琳两边的真诚又喜悦的目光。
“之后,”科罗拉夫人说,“我会亲自教授你法术。”
嗯?!有点害怕……
出了正厅,听到一阵敲门声。凯瑟琳去开门,来的人是德帕。
“不用写信了,”她笑着说,“我亲自来祝贺你。我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。”
“德帕!”
我喜出望外,飞也似地跑过去,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。
——
另一边,勇者城的中心,内城,内政厅内。
与科罗拉家放置于正厅的宝座不同,这一个,更像真正的王座。荆棘、宝剑样式的立体浮雕布满了靠背的外围,上面镶嵌着层层宝石,似乎想无声地诉说:王,就是挫折、力量与财富构成的。
可是王座上的人好像习惯了这一切。正襟危坐,他似乎不需要仆从,宽广的内政厅内只他一人。
他闭着眼睛。
他的皱纹比科罗拉夫人还深,留的山羊胡姑且还没有发白。
他是勇者城的城主。
忽然,窗外阴风阵阵,吹起了叶子,吹开了窗子。
内城的窗子怎么会随随便便被风吹开呢?
原来不知是谁,压根没有扣好窗子,虚掩罢了。
一个黑影从某扇窗子里翻进来,速度快得会让路过的仆人都以为是某只大老鼠。但是当然了,没有仆人路过。
长长的斗篷掩盖住了这人的一切,他自己暴露在城主面前,仿佛心思都能被他看透。
但是无所谓,这就是王的气场,他早就习惯了。他天天要和另一个也有这种气场的人打交道。
现在还不到他能够不讲礼节的时候。他单膝跪地,开口道:
“城主。赏金组织已做好准备。可以开始行动了。”
一片沉寂,只待这位大人物发言。
大人物睁开眼睛。
“科罗拉那家伙,在做什么呢?”
低沉的声音传来,说什么都像是质问。
“据我们所知,护卫队中的法师组在跟随她回来之后已被您安排强制休假,对此科罗拉不知情,而战士组们还在‘最后的魔物森林’附近继续考察任务。在向法师学院递交完考察阶段成果后,她以家事为由申请长假获您批准,这您是知道的。一周前,她给那个莫名出现就会光之术的人布置了一个极难的任务,今天正是任务的最后期限。看来是完成了。”
“做着这些闲事……”他不屑,“看来我们的计划没有走漏风声。”
穿着黑斗篷的人沉默不语。
“那个会光之术的人,得亏她的出现,让科罗拉请了个这么久的假,呵呵,这次的计划才得以开展……不过,你们就完全查不出来她什么来头?”
那人还是沉默。
“哼……真是没用……”
突然,王座上的人转换了话头。
“那就不管她。”他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人,“呵呵……说起来,科罗拉那家有意思的人还不少,是不是?比如,那个凯瑟琳……”
说到“凯瑟琳”三个字的时候,城主还特地用了重音。
布兰奇手指颤了一下。他清楚,城主此时刻意提起凯瑟琳,意在警告。由于凯瑟琳身份的特殊性,城主一旦提起,就代表他已经掌握了这一代赏金组织头子,还有他这个二把手的过去,他们仅剩的那一点点不为人知的底细。根本无法知道城主的消息从何而来。就和布兰奇感觉的一样,在城主面前,他暴露无遗。
但是无所谓……
布兰奇嘴角咧起诡异的弧度。
“您的消息真是灵通……” 他抬头看向城主,说不清他眼中的是讽刺还是杀气,“我们老大会很高兴合作伙伴对自己有如此深的了解……”
到现在城主也没有让布兰奇起来,他一直跪着。
“呵呵……合作伙伴?”城主戏谑地说,“我不知道我的臣民是这么称呼自己的城主的……”
布兰奇没等城主说完,便已经有了起身的动作。起身后,他假模假样地对着城主行了个礼,闪近窗口一翻身,消失了。
“……哼!一群小喽啰,也敢对我不敬……”城主眉头即刻皱紧,重重锤了一下王座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巨响。
王座的浮雕上有荆棘,有宝剑,有宝石,就是没有人民,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。
——
不久之后。
昏暗的地下,层层的泥土的更下方,居然还有闪烁的光亮。圆形的一片空间,由于顶部极高,还绕着墙面一周设计了两层离墙面两米远的看台。现在,这两层看台挤满了赏金刺客们,等待着他们的二把手带回来的情报。无数的油灯、蜡烛、火把,竟然把这片空间点得亮亮堂堂,实在是奇观。
赏金组织的老大,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,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,年龄明明不算太大,却让人感觉能和城主不相上下。他也坐在属于他的座椅上。他的座椅被雕成巨蛇的形状,上面放着一块西域风格的软垫,那是他早些年接到赏金任务去别的城市买来的,或者说抢来的。也许这两种说法对他来讲都没有区别。
布兰奇如实报告了城主的话,没想到这位老大一点儿也不在乎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……那个老不死的……”赏金组织头子放肆地耻笑着他,引得看台上的赏金刺客们也放声大笑起来,一时间笑声滔天。城主当他们是蝼蚁,他们当城主是废物。
笑罢,他站起身来,手往看台上一指,环绕一周——
“所有人——都打起精神!”他大吼道,“准备接活儿了!”
赏金刺客们霎时间像打了鸡血一样吼叫着,与人们眼中刺客敏捷、安静的形象完全反了过来。但是我们必须知道,这些人与普通的刺客不同,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游走在刀尖的亡命徒,生命中获得快感的机会,他们这种人,往往会毫不犹豫地死死抓住,然后将快感吞噬、释放……
赏金头子走近布兰奇,拍拍他的肩膀。“辛苦了,兄弟。”
随后他坐回座位上,继续说:“明天就让大家行动。但是一开始不要搞出太大的动静。”
接着,赏金头子十指交叉在面前,眼中仿佛泛起红光。
“要慢慢来……”
——
视角回到科罗拉家宅。此时夜已深了,德帕已经回去,到了大家睡觉的时间了。
在房间中,科罗拉夫人站在窗口。突然像察觉到了什么,她朝着内城的方向望了一眼,强烈的不祥的预感在她的心中反复。
窗口被金鸟敲打。金丝为她送来一封信。
果然,她从与她最亲密的法师队员那里得知,护卫队法师组除了她这个队长是主动申请假期以外,其他全部被强制休假。如此,说好听是犒劳,但若有要紧事根本不可能快速聚集。而这个决策,城主没有让她知道。
她信手挥笔,写下一封长信。
“去送给泰尔。”她说,“他还在魔物森林附近。小心被抓住,可能会有危险。”
金丝似乎是听懂了,金色的羽毛竟然自己进行调节,变暗、变深,叼起信,张开双翼,飞了起来。
看着它疾速远去,科罗拉久久不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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